As you like it

帷幕

疫情并没有结束,不过人们早已习以为常,或是被迫习以为常。在这座日夜不息的城市里,人与事都已经习惯了匆忙,从未停下的脚步交错着川流不息的车辆,慢下来是难以到达的奢侈。天气压抑,厚重的云层将阳光阻隔在外,空气湿而冷。我应邀到友人的家里,说是陪伴学习,多半是因为疫情的缘故,太久没有接触外界导致的寂寞,人皆如此,我也乐意赴约。

到外面时间尚早,整座城市还在渐渐苏醒,疫情带来的是整座城市氛围的改变,不知从何时开始,一切变得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面纱,暧昧又朦胧,化为一副副口罩,蒙在脸上和心头。人们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,想要将其化为生活中的一部分,但是醒目刺眼的通知与隔离却不时让神经紧绷。这本身也许很矛盾,自上而下的安定,自上而下的恐慌。不知何时才能达到平衡。在这种不断地挣扎下,人都会渐渐麻木的,也许最后达到根本不在乎的时候,就没有如此复杂的感受了。

人们逐渐被数字所支配,被物理与数字的帷幕所隔绝。给保安出示了各种通行码,通过几道检测证明了自己安全之后,终于来到了朋友的住所。在电梯中人们都自觉地保持着社交距离,有的人手机上仍然停留在通行码的界面,荧荧的绿色光芒映在脸庞上。还有的人在翻阅着新闻,查阅着最新的人数。还有一个小孩子,戴着不符合年龄的硕大口罩,也许在上面剪出两个洞露出眼睛会更合适。

他刚刚乔迁,屋子很大但空旷,楼层很高,除了风吹整块玻璃的声音外十分安静,让我想起了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。整个房间是灰调的,大体形容来是毛坯房简单装修加上一点家具。朋友跟我解释是疫情原因,很难买到更多的建材家具,但这样也无需收拾,并且十分惬意。我个人也很喜欢这种环境,可以让我拥有peace of mind。他一边让我坐下,一边冲了两杯咖啡。哥斯达黎加出产的咖啡,火山灰土壤赋予其充分的酸度与营养,让其香气十分浓郁,整个屋子里都晕散着温暖的味道。

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,他是一个视频博主,主要是直播或者上传自己的学习视频。他的房间便是他的工作室,也是家具物品密度最大的地方。他的书桌在房间的落地窗之前,电脑、各种用品、书籍,都聚集在这里。他对我说,也许在疫情之后他会做一些别的事情,但现在相对于外界的隔绝,呆在家里学习抑或是通过网路做点什么,是现在打破墙壁的最好方式,不过他也很感谢我能够来这里拜访他,这种机会需要天时地利人和,无论是内心还是政策都允许的情况下才能办到。

我看到了好多书,也许是他学习的材料,我并不知道他都在学些什么,或者说他涉猎的有些过于广泛了,为了视频为了营生?我并不关心,只要他觉得合适便可以。他示意我可以随便翻阅,我便拿起了几本翻翻,内容现在已经不太记得,不过大致都是一些知识的总结与自己的感悟,实在没有感兴趣的点。不过我倒是注意到了他的一处笔误,将“叮咛”写成了“丁咛”,我还是习惯纠错而非阅读整篇。人们都是这样,相比于统揽全局,更擅长局部纠错,改变整体一定比纠正局部的不和谐更加难。也许现在的社会就是如此,不管方针与总体的情况,便只盯住局部入手,结果无从知晓。

楼层很高,向外看能看到城市标志性的摩天轮,已经并没有在转动,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想着去那里的。年初的时候,我一个人乘坐了这摩天轮,缓缓转动能够俯瞰整座城市,慢慢从城市中离开,又慢慢回归。这种经历给我难以言说的感觉。美中不足的是雾霾的天气,让一切都灰蒙蒙的。当时只是天气的灰色,现在所有人的生活都被套上了灰色的滤镜,无关天气。

我又注意到楼下的街道慢慢有人群聚集,我问道朋友发生了什么。朋友说他们在这边很久了,对面是港口的办公场所,这里港口也不远,他向我指了指大概的方向。这些是之前港口的工人,因为疫情的缘故,失去了在港口管吃管住的工作,在街头聚集、抗议,又因为政策,其中很多人已经流离失所——因为没有户口,失去工作没有收入,无法检测自己的健康,无法突破屏障,无法回家。我离得很远,只能看到蚂蚁一般的人,朋友的话语让我放下了咖啡杯。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或者应该想些什么,我正在俯视他们,出于地理位置的缘故,但是也许在生活与精神上,我也成为了俯视的一方,因为我们都知道的原因,社会的帷幕将我们隔开,用颜色与数字将我们的权利划分,将人性剥离开来,分成三六九等。我被迫俯视。

他们能喝到咖啡吗?我问到朋友。他沉默良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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