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怎么不知道？你听谁说的！”李小鹿一手紧紧抓住那正在吃饭的男生的手臂，用力到关节发白。那男生像是看鬼一样看着奇怪的李小鹿，赶紧把她的手甩开。“听别人说的。怎么了？你喜欢他？”在一旁的同学夏添看到突然窜到隔壁桌的李小鹿，也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住李小鹿的肩膀。李小鹿甩开夏添，扔下自己还没吃的晚饭，用尽全力跑去美术楼。李小鹿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第几次发疯，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。与顾巷的距离，情绪的堆积，让自己越来越疯了。
李小鹿听到了她从来不知道的事。听说某人在追求我们班的顾巷啊，那个美术生。哪个美术生？顾，顾巷？听到顾巷的名字，李小鹿的脑袋像是被针刺穿了，从头麻到脚，连手上握着的汤匙都掉进碗里，溅起一串清亮的回声，把小鹿的精神从宕机中呼唤回来。突然窜起的小鹿把同桌的夏添吓了一跳。夏添看到李小鹿直接站起冲向隔壁桌，抓住那男生的胳膊开始质问起什么。夏添觉得如果不阻止的话，一定会出什么事吧，这才拦住了李小鹿，但还是被她甩开。
李小鹿，李小鹿！怎么了！夏添也连忙追了出去，李小鹿是跑不过夏添的。夏添追上李小鹿，但抓住的手又被她使劲甩开，用力过猛的李小鹿差点在奔跑中摔倒，夏添能看到她的脚狠狠地崴了一下，但还在奔跑着。夏添想要抱住她，让她不要再跑下去，但还是渐渐慢了脚步，看着李小鹿晃晃悠悠的跑着，身影在一盏盏路灯下明灭。
我去美术科！李小鹿只留下了这一句话。
在画室中的顾巷手中的笔突然掉到了地上，哎，顾巷不知什么原因叹了口气，弯腰捡笔的时候，却从画架下面看到门口站着个人，穿着那双熟悉的帆布鞋，裤腿怪脏的。顾巷的大脑伴随着门口一声巨大的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变得空白，甚至不想坐起来直视那个人。这声音大到在美术科空荡的走廊里回荡，顾巷能听到含泪的愤怒与嘶哑。
顾巷还是直直的站起身子，深呼吸着快步走上门前，一手将还没进门的李小鹿推到漆黑的走廊里，另一只手带上了教室的门，教室里的光透过一线玻璃照在顾巷的脸上，看不清脸的顾巷只剩一线没有表情的苍白。
“小...”，顾巷没有叫出李小鹿的名字。“你来干什么？”顾巷的声音平静得出奇，没有一点起伏。就算在还没认识的时候，顾巷对李小鹿说话时，都有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热情，或者说，情绪的波动。而现在在黑暗中只剩一线面庞的顾巷，变得谁也不认识了，变得陌生了，再一次变得遥远了，甚至更加遥远了。
李小鹿感到一股眼泪在眼圈里打转，顾巷怎么变成这样了。李小鹿咬着牙，“小...，呼，顾巷，有男生在追你是吧。为什么不告诉我。”
顾巷扶了扶眼镜，捋了下头发，眼睛还是没有看向李小鹿。“能不能小点声。你，没必要知道吧。”她的声音变小了，尾音有些颤抖。
李小鹿还是感到眼泪在脸上留下了两道灼热的轨迹，如果不是在黑暗中，大概能看到她颤抖的瞳孔。李小鹿皱了皱眉，还是用发抖的双手搭在了顾巷小小的肩膀上，“我们不是，恋人吗。你说过你喜欢我的。这种事不是理所应当让我知道的吗！”李小鹿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与情绪，顾巷就在自己的面前，却从没有这么遥远过。一个人的改变会有多快，一个人的清醒又有多快。李小鹿说出恋人的时候，自己也犹豫了下来。顾巷为什么说出喜欢那么轻松？为什么一直这么轻松？一直是欺骗自己的吗？吻也是？那热切的眼神也是？李小鹿犹豫了，顾巷一直在主导着控制着不是吗？她什么时候回应过自己呢。只是说喜欢而已，只是，与自己亲密接触而已。“我们，不是恋人对吗。”
顾巷握住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，李小鹿被那冰冷刺激了一下。顾巷的声音更颤抖了，“别这样。小鹿。喜欢，和喜欢是不一样的。我喜欢你。但是...”
李小鹿甩开了顾巷的手，也松开了顾巷的肩膀，“你还说得这么轻松！是我多想了嘛，和你在一起的时候，你说的话，你做的事，你还亲了我。我就是这么傻这么简单这么好懂，我喜欢你，就是喜欢你。和你不一样对吗。”
“听我说！”顾巷罕见的抬高了音量，“这不会长久的。你也知道的吧！你是我最喜欢的人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。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，这不会是爱的！我想每天看着你，在别人达不到的距离，这么近。”
“到底还是你想的吗。你还在想别人吗。如果有人比我更能吸引你，你还是会放弃我的是吗？我知道不会长久的，我想和你多在一起一天，就算是我的一厢情愿会有错吗？错在我误会了是吗。小顾，你还是个艺术家！我只是你喜欢的作品不是吗。但我不是你的作品，我要自己选择。”李小鹿突然笑了笑，咽了一口唾沫与泪水，咬着牙以一种近乎挑衅的语调欢快地说，“那我就找别人去嘛。你都找别人了不是嘛。你又不爱我，会有人比你更爱我的。都是冲动嘛！我傻。”
顾巷的瞳孔紧缩，无法控制的甩起右手，手背直接抽在了李小鹿的脸上，一声脆响回荡在整个黑暗的走廊。顾巷借着微光看到自己白皙的手背变得通红，这才感觉到火辣辣地疼，力的作用，是相互的。顾巷流出了久违的眼泪，流在了手背上。“我不许你，和别人，咳——”话音未落自己的小肚子传来了扩散性的剧痛，顾巷感觉一阵胃酸上涌，咳出了一下口水、鼻涕与眼泪，低下的头模糊的视线里，看到了李小鹿握紧的拳。顾巷跪倒在了地上，跪在了李小鹿的面前。那高高在上的顾巷，跪倒在了李小鹿面前。李小鹿捂着自己同样刺痛的脸，看着微光下手上发红的关节，再也控制不住，泪水喷涌而出，也跪在顾巷面前，抱住了顾巷，在黑暗当中。
“你可以走了。李小鹿。”顾巷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字，说话的时候嗓子痛苦得要渗出血来。顾巷不知道是不是出了血，只能感觉到胃酸的烧灼。李小鹿用力地眨了眨眼睛，想要制止不住流出的大颗眼泪，但是显然是不管用的，李小鹿流出的泪水，也滴在了顾巷的通红的手上，搞得两个人都痒痒的，就像最初一样。
李小鹿什么都知道，只是一直没有和顾巷说。李小鹿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，她怕自己的胡思乱想成真，或者她怕自己把真相说出口自己亲手结束这段关系。哪怕在最最难受的时候，哪怕分手两个字都挤到了牙齿缝，李小鹿也没有吐出口，没有像最初一样说出来，又把它们连同自己的情绪嚼烂了捣碎了咽回肚子。李小鹿担心的，一直是顾巷的想法，顾巷真的把自己当作恋人吗？真的承认这段关系吗？“分手”真的存在吗？还是手就没合上过？
李小鹿一直不敢求证，李小鹿不想面对，李小鹿不想分手，李小鹿死也不愿意放开顾巷。李小鹿骂过自己无数次混蛋，骂过自己无数次自私自利、任性妄为，李小鹿想把自己挂在顾巷的脚踝，哪怕成为枷锁，哪怕成为拖累负担，李小鹿也不想放手。只要不直说顾巷也不会说的吧，哪怕痛苦，只要在一起快乐也能抵消一部分的吧。只要能在一起多一天也好，快乐也好，痛苦也罢，自己就是这么浑。
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，李小鹿觉得就够了，但顾巷让她感觉到满足与充实。顾巷让她感觉到，自己是缺了点什么的，而顾巷就是那块拼图。知道了这个感觉，李小鹿便不再想放开顾巷，至少自己不会主动放弃，那样会面对无尽的空虚。有句话说得好，我本可以忍受黑暗，但我看到了光明，就是这样。李小鹿怕空虚，她要随便找到另外的人来补上这个缺口，但谈何容易，自己只有顾巷了，也许自己从来就没有过，这块拼图也是自己臆造出来的，它从来就没有拼上过，不合适的部分是全数用自己的情感补充上的，所以累，所以痛苦。
顾巷明明就在自己面前，给李小鹿的感觉却像是一团空气。李小鹿的记忆组成她，塑造她，却不给她一个可以填满自己的灵魂。李小鹿想抓住，但李小鹿现在一动也不动，面前的顾巷也坐在黑暗的走廊里，微光下她显得异常平静，又变成了那镁光灯下的神像。神总是在光里的。她回到了最早最早，她们没有任何交集的时候。
“你走，你走吧。李小鹿同学。”顾巷很随意地看着她，又或者根本没有在看着她。
又一声耳光的脆响。李小鹿走了，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黑暗的走廊中。顾巷坐在冰冷的走廊里，捂着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