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小鹿望着窗外的雨，手中不断地搅动着咖啡中的勺子。明明已经过去几年，自己已经做好了重新面对那个人的准备，但收到那边肯定赴约的答复之后，李小鹿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像那时一样冲动，从来就没有变过。而做好的准备，可能只是把睡火山当成死火山而已。这雨重新在心中荡起涟漪，虽然早已没有当时那么炽热，但让自己紧张也足够了。咖啡厅的沙发很软，李小鹿却感觉很不自在，胃里有些翻江倒海，一遍又一遍的瞄着街上的人，和咖啡厅的门。
咖啡馆的门伴随着铃铛声打开了，一柄黑伞带着细碎的雨点飘进来，温暖的氛围里多了几缕凉风。服务员帮来着收起伞，李小鹿看到了那个人，那个人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坐在窗边的李小鹿。李小鹿构思过很多次与那个人的再次相遇，也想过很多种聊天的情况，但是这一次，四目相对时，同样的平静安抚了心中的一切波澜，没有像李小鹿所想，把自己拽回数年前的火焰当中。有些事好像只属于过去了。李小鹿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，也许只是这相遇本身。本该激烈的情况在此刻如此宁静，李小鹿自己也不知所措。
顾巷轻盈地在李小鹿对面就坐，把外套搭在沙发背上，同时把手伸进外套的里怀掏着什么，突然停了下来，又看了看李小鹿，把还没掏出的东西塞了回去。她的眼镜可能又厚了不少，但仍然清澈。李小鹿端详着顾巷，顾巷也静静的坐着看着李小鹿。顾巷没什么变化，除了头发挑染了几根白色，穿衣服还是一身黑。据说大学上了著名的美院，在圈内还小有名气，都是李小鹿道听途说来的，大概在当时，自己根本不会去关注。
“你抽烟了，对吧。”李小鹿端起杯子，抿了一口咖啡说。“烟草味是盖不住的。你刚刚也想拿烟盒吧，可惜这里禁止吸烟。”又耸了耸肩。
顾巷笑了笑，“灵感需要了，也是习惯吧。不过有在控制了。你不喜欢，真对不起啊。”装作郑重其事地道歉，装模做样顾巷还是这么擅长，“从那天晚上开始抽的。”
“什么时候都不重要啦，少抽烟总是好的。你最近都忙点什么？”
“画画，办画展。你呢？”
“在玩，还没想好找什么工作。”
“有你的风格。”
“你不也是。”
顾巷的咖啡被服务员端来，打断两人所谓的交谈。雨声在沉默中格外清晰。李小鹿觉得一切过于平静了，平静的不正常。努力不去想曾经的事，但是现在这种空气让人窒息。不提分开之前，哪怕分开了自己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倾诉，想要批判她想要骂她想要和她说明白，写完那封信之后有无数次自己想要去质问去挑衅。而现在，似乎终于达成了自己当时的目的，回到最初的样子，回到礼貌的社交距离，回到触不可及的对面。
这一切太平静了，李小鹿感到不正常的，也只是这个事实而已，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改变，自己又在紧张些什么，想说明白什么呢？与她一起面对的，应该是当时的冲动与不成熟吧，自己是这么想的，但事实上自己连开口都觉得没有可说的了。不应该是这样的。自己明明那么想和她说的。自己明明想向她展示自己有多么潇洒的。但现在却平静到连开口都觉得没有必要了，即使时隔这么久她又坐到了自己面前。
说些什么。
“顾巷，”李小鹿叫出了这几年都没有说出的名字，就像一个普通朋友，一个合作伙伴，一个陌生人，没有哽咽或者停顿，就像当时在信上写下她的名字一样，原以为多么困难的事情。
还没等小鹿说完，顾巷就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她的发言，“等等，我突然有点，有点事，嗯，你懂的。”顾巷拍了拍大衣的里怀，里面的盒子发出响声。
“你还挺忙的吧，如果在外面抽烟的时候，突然有点其他的事，直接走也可以哦。”
顾巷站起身，没有走。“李小鹿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，但是已经说不出口了对吧，我也一样。既然都知道是什么，那就别说了，又何必让我们尴尬呢。”
“你也，那就真的没必要了。而且，也都是我的冲动，其实没什么好说的。现在，真的。”
门铃又带着风雨响了起来，李小鹿透过窗户，依稀可以看到在门前的挡雨帘下，一团烟雾在水汽中晕散开来，她的咖啡依旧温热。谈话时间很短，思绪却很长，又戛然而止。现在，真的。